贺宝刀端了一大碗酒单膝跪在两个将军面前:“卑职无礼,请张将军海涵。”
张盘带着惋惜的神色受了这一杯:“黄将军,张某不得不旧话重提,贺千总忠心耿耿,又立下不小的功劳,实在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
“大人会在合适的时候提拔某的,某并无怨言。”贺宝刀再次插嘴说话。
“你又多嘴,下去。”黄石轻声喝斥了一声,贺宝刀默默退下。张盘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这两人,不知道这种忠诚是怎么被黄石捞到手的。
其实黄石心里也不清楚,脸上虽然不动声色,暗地里正却在琢磨和张盘一样的问题,幸好在山海关招妓那次他已经见识过了贺宝刀的勇猛,不然简直会有别的想法。
其实贺宝刀并非不知道自己一次次在军议中接下茬是失礼,也知道自己屡次和长官唱反调是大忌,只是贺宝刀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而已,在贺宝刀的印象里黄石最多也就是不痛不痒地喝上声“住嘴”。
贺宝刀也知道自己这份脾气到了别人手下就吃不开了,不被憋死也被拖出去打死了,他觉得自己的长官黄石是个很奇怪的人,很少摆长官的主君姿态不说,还常常喜欢辩论一番。
原本在广宁初次见面前,贺宝刀觉得黄石有点儿忘恩负义,但身为高级将领的黄石能容忍贺宝刀这个小兵的冒犯,不能不说是非常有雅量,更何况贺宝刀也知道没有黄石回师平叛,自己多半就死在广宁叛乱中了。
每次下命令时黄石总是自然而然地尽力和部下沟通,争取让部下能理解自己而不是蛮横地强迫,不要说贺宝刀和杨致远,就是金求德和赵慢熊也早因为这种交流而升起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黄石作为现代人还不习惯封建社会,让他总想以理服人也很能容忍部下的不敬和玩笑。如果说皇太极还有做作的成份在内,黄石对部下的礼遇则完全是自然流露,因为内心的平等思想已经是根深蒂固。他不觉得被地位卑鄙的人冒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更不把属下看成走狗家奴。
所以皇太极足以让别人甘心死一百遍的折节下交对黄石没有毁灭性的效果,但黄石的部下很吃这一套。
宴会散了以后,黄石把贺宝刀叫了过来:“我还是不会提拔你,你可知道原因么?”
“属下不知道。”贺宝刀飞快地回答,听得出来他语气里还是有怨气的。
“今天你亲手砍下了几个首级,我猜那几面旗子也是你亲手抢来的吧?”
“正是。”贺宝刀大声回话。
“这就是我不提拔你的原因。”黄石觉得贺宝刀做个千总很得力,能极大地激发身边士兵的士气和斗志,但是……
“今天我把几百人交给你,你冲在第一个,如果有一天我身为大将,让你统帅万军估计你还是要冲在第一个,还是不会像赵慢熊一样躲在后面指挥。所以我宁可提拔他那个懦夫,也不会提拔你,如果你能……”
“属下不服!”贺宝刀怒气冲冲地争辩起来:“我贺家作为大明边将已经有二百年了,祖祖辈辈都是杀敌在前鼓舞军心,代代都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
他说的不是谎话,但这种军队不是黄石设想的军队,他换了个话题:“今天你的枪法非常出色,我想你们贺家一定有特别的训练方法吧?”
“不错。”
“我想你把这套方法教给全军将士,最好能详细地写下来……”黄石觉得好的技巧当然要尽快向全军推广,练出一支精兵怎么也是贺宝刀大大的功劳吧。
正要开条件的黄石被贺宝刀打断了:“属下不能这么做,请大人恕罪。”
黄石很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是一个很自然、很合理的要求啊。
“我们贺家作为世袭秦军将领已经二百年了,代代为大明抵御东虏,殁于边事的族人不计其数……”说着这种惨痛历史时贺宝刀居然还在微笑,语气也十分激扬:“某小时家人就一再叮嘱,我贺家这二百年富贵,靠的就是这一杆六尺长枪,掌中的三尺白刃。”
“大人对属下的恩情天高海深、杀身难报,就是为大人死在疆场上属下也绝无怨言,身为练兵千总属下对士兵的枪法自然也会加以指点。但族中流传的这些诀窍乃是我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绝对不可外传泄露,请大人明鉴。”说完贺宝刀就抱拳躬身,再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