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以后,有部队开始从他身边飞快的跑过,他找了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站好了,默默的着手下涌向前面黑漆漆的一线战场。当脚步声消失不见以后,他转头了东南方,眉头皱起来轻轻的叹了口气:郭慕仪所部已经到达目的地做好进攻准备了吗?如果他们耽搁了时间,那老子的这些队伍可就是白搭了。
李品仙心中念叨郭慕仪的时候,郭慕仪也在念叨着他:距离三点钟越来越近了,部队经过急行军,已经成功的出现在距离台儿庄东南方向五公里的地方,现在,就等待李品仙部先展开夜袭,吸引安腾利吉的视线了。
这一次突袭行动,第五战区知道的人并不多,而这些人此刻全部都在翘以待,等待战斗打响。不管事先赞同或者反对的,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这次突袭行动能够取得成功。
时间不受任何人的意志影响,按照恒古不变的频率流逝着——李品仙举起了左手,郭慕仪举起了左手,郭达、黄海福、张自忠、李宗仁、白崇禧全部开始时间。
李品仙还有郭慕仪的手表是和李宗仁校对过的,此时此刻,他们的心跳随着那小小秒针的跳跃而趋于同一频率。
两点四十三分左右,“吁——”的一声,西北门战场上空,一颗照明弹升了起来。安腾师团位于西北门前线的鬼子按照师团长的规定,再次射了一枚照明弹。而此时,西门规模不大的战斗刚刚结束——学一师进入战场以后,终于和濑谷支队有了第一次交锋,而结果是学一师被炸死了三十余战士,濑谷支队撂下了十余具尸体。
濑谷支队开始打*炮的时候,郭达正紧紧的盯着手上的手表。他轻声骂道:“安腾利吉的运气太好了,***濑谷启,早不早迟不迟的此时开炮,这样一来得震醒多少第5师团的鬼子啊!”
郭慕仪提出的突袭计划里本来并没有李品仙所部的事。但是第5师团的休战让身处前线的郭达忽然意识到,由于继光型坦克的噪声太大,在前线没有战斗的情况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贴近日军几乎没有可能。这种情况下要想保证突袭的突然性,就只有先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夜袭战才行。于是他向李宗仁提议,让军伺机先进行夜袭,以制造声响遮掩继光型坦克的马达声。李宗仁和白崇禧商量以后同意了他的提议,白崇禧在此基础上又加上一点,为了确保突袭部队能够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第5师团后方,干脆动用一部分炮兵进行轰击。有隆隆的爆炸声作掩护,相信会麻痹日军的听觉,让继光型坦克能够开到更近的距离动进攻。
第5师团忽然停止进攻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李品仙斟酌以后,坦然接受了这一命令。
随着预定的时间临近,李品仙不再时间了,而是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日军阵地。
参与夜袭战的手下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两个团两千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前夫到了距离日军第一道壕沟不足三十米的地方,最近的一个突击排距离一队鬼子甚至只有五六米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秒秒钟就能突破,而日军射的照明弹将为他们的进攻提供充足的照明。
照明弹快升起,刚刚绽放光亮,李品仙便叩响了信号枪。“呯!”一颗红色的信号弹登时升上天空,在照明弹刚刚大放光明的时候正好在天空中拖曳出绚烂的尾巴——
早就在紧张而激动的等待进攻讯号的夜袭官兵们登时鱼跃而起,官兵们一边嘶声呐喊着:“冲啊!”“打!”“兄弟们,冲啊!”……一边使劲的扣动着扳机,投掷出手榴弹。
第5师团的鬼子,经过长途奔袭,又紧跟着厮杀了大半夜,早就精疲力竭,虽然师团长安腾有严令,值守部队不许睡觉,可是连着一个多小时过去什么事都没有生,加上不远处西门时起时伏的战斗又麻痹了众人的神经,许多鬼子抱着枪靠在壕沟壁上,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如雷般的喊杀声骤然响起,不少鬼子居然还以为是西门那边又开始折腾了,嘴里嘟哝两句换个姿势还想继续瞌睡,而等待他们的就是复仇的子弹或者雪亮的刺刀。更多的鬼子本能的举起枪睁开眼睛,然后他们惊恐的现,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于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密集的弹雨瓢泼而下,第一道壕沟里一个中队的鬼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被夜袭部队给干掉了。
“敌袭!敌袭!”不远处宪兵队的鬼子嚎叫起来,报警的哨子吹得兹溜溜直响。登时,后面的鬼子包括其它三道城门外的鬼子登时骚动起来。
安腾利吉本在一辆装甲车上睡觉,被外面的枪炮声惊醒,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走出装甲车,借着照明弹的光亮,将战场上的形势了个通透,一颗高悬的心登时放了下来。
西北门外的日军共有两个半大队,苦战了大半天,损失了五六百人,还剩两千人左右。这两千人被偷袭干掉一个中队以后,现在还有一千六百多。这一千六百多鬼子一旦展开反攻,军夜袭部队的进攻势头立刻被遏制住了。
第一道壕沟里的鬼子尽数被灭,二道防线的鬼子不怕伤到自己人,轻重机枪和掷弹筒、迫击炮一起威,登时就给夜袭部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军负责这次夜袭行动的是一个名叫池镇海的旅长。他眼见己方进攻势头受阻,想起司令的照会,立刻呼喝一声:“兄弟们,撤回第一道防线!”然后带队撤回了刚刚攻下来的第一道日军战壕。
而他们刚刚跃入堆满鬼子尸体的战壕,西南方向便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炮声一响,参与夜袭的战士们立刻激动起来。军之前之所以打得艰苦,就因为没有能够压制敌军炮火的炮兵,现在终于听见己方的火炮威,被鬼子火炮欺负得军官兵们自然欢呼雀跃,无以名状的激动。
“听啊!是我们的大炮!”
“格老子的,我还以为炮兵部队的龟儿子都撒丫子跑了呢!”
“旅座,我们是不是要动反攻啊?!”
池镇海和士兵们的反应不一样,他很气愤——今天这仗打得郁闷,己方没有重火力支援,拿小鬼子的炮兵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纯粹的防守战便毫无战术可言,只能不计后果的用人填。结果,这才打了半夜,部队的损失便过了在津浦线南段长达两个多月的消耗。恰巧李品仙来他的防线视察,他忍不住就诘问上了:“司令,我不明白!这样打下去,部队迟早要玩完!我们的炮兵呢?我们集团军的大炮呢?没有炮兵,这仗没办法打啊!”
“我们的炮兵被战区司令部征调了。”
“什么?凭什么啊?司令,姓李的和姓白的是不是想要公报私仇啊!司令,这仗没法打了,我们撤吧!”
李品仙登时就怒了——池镇海的话戳到了他的伤口上,他咆哮起来:“混账,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堂堂**旅长——池镇海,我告诉你,今天我们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对不能后退半步——听明白了吗?!”
“司令,我想不通啊!”
“想不通就不要想!”李品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着牙离开了。
池镇海知道自己当时说错了话。了解李品仙的人都知道,他很忌讳别人在自己面前提到以前的那些事。李品仙原属于唐生智领导的湘军,后来在内战的时候被李宗仁率领的桂军击败收编,在随后的蒋桂战争中,在唐生智的号召下他叛出了桂系。紧接着,他又在冯玉祥和石友三的号召下随唐生智反蒋,结果却是大败亏输,丢掉了所有的人马成了光杆司令一个。这并没有终结他的军旅生涯,因为紧跟着在中原大战爆后,他应李宗仁和白崇禧的邀请,再次加入了桂军。只是这一次,他依旧没能善始善终,就在不久前的两广事变中,他经由唐生智说合,再次背叛李、白二人,从而正式成为了中央军的一份子。
李品仙之所以像墙头草一样左右逢源,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包括他自己在内,他所辖军队的中低级军官都是唐生智的老部下,他根本无法乾纲独断。因此,虽然他这种蛇鼠两端的行为为世人所鄙视,但是他自认为问心无愧。
桂系这一次在南京会战中吃了大亏,李、白两人的精锐部队被消耗一尽,偏偏,老蒋还将他调拨给李宗仁指挥。李宗仁还好,表现得颇有大将风度,再见他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白崇禧却时不时的露出鄙夷神情挖苦两句,这让李品仙很烦恼、很憋屈,这个时候,池镇海再来添油加醋,自然难免被他作了。
池镇海的气愤是有原因的——第五战区司令部现在所辖的炮兵,其中一半多都是军的。如果李宗仁不把这些炮兵征调的话,军自己个指挥,肯定能压制住鬼子的炮兵。你征调也没问题,可是不能雪藏啊。己方炮兵部队要是早出动的话,自己的部队将少死多少人啊?池镇海这样一想,自然就怀疑这是李、白二人挟机报复了。